Neverland (上)

  金泰亨想过许多次他和田柾国再遇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措不及防。就像当时田柾国的离开那般。

  手里的试卷散落一地,朴智旻走上来搂住他的肩。向他介绍对面这人。

  “泰亨,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学弟,田柾国。”

  他抬起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与那人保持着刚好的距离,带着刚好的微笑。

  哦。是田柾国啊。

  朝他伸出手,“田学弟你好。我是金泰亨。”顿了顿“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

  田柾国也算是乖巧的握住他的手,冲他说:“金学长你好。”金泰亨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反正田柾国没有当众拆他的台,虽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朴智旻现在正弯腰拾掉在地上的试卷。下一秒,金泰亨手上一紧,被田柾国往前拉了一步,被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着田柾国的脸慢慢靠近,俯在他的耳边。他可以听见田柾国清晰的呼吸声,感觉到田柾国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耳侧。

  “真是好久不见了~”用着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我亲爱的哥哥。”

  初见田柾国的时候和现在一样是秋天。金泰亨刚刚从一名小学生升级为一名初中生。那天,那个经常会来找金女士的田叔叔带着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住进了他们家。就在前一天晚上,金女士告诉他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金泰亨是随他妈姓的,因为他的那个死鬼老爸早在他出生前跑了。

  金女士自己一个人把他拉扯到那么大也不容易。所以对于她终于决定找个人在一起的这件事,金泰亨很开心。

  不管是对田叔叔,还是对那个他带来的孩子。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都是用一颗对家人的心去对他们。因为他们让金泰亨第一次有了完整的家的感觉。

  那年秋天,金泰亨有了一个家。

  那年秋天,金泰亨遇见了田柾国。

  盖上笔盖,金泰亨望向窗外。秋天的校园都显得死气沉沉。

  他果然还是最讨厌秋天了。

  最近他申请了走读,大三的学业没有刚开始那两年那么忙。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本地人,完全可以回家住。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田柾国。

  自从那天遇见以后,他总是会在各种地方碰到田柾国。食堂,操场,图书馆…更何况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朴智旻,所以有时候不得不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金泰亨不想,他相信田柾国也不想。

  更可怕的是田柾国分到了他们宿舍。他和朴智旻的宿舍以前除了他和朴智旻之外还有两个人。但是有一个出去租房子住了,另外一个和金泰亨一样是本市人,早早得申请了走读。他和朴智旻两个人也就快活的过着两人瓜分宿舍的生活。

  可今年他们系里有一个倒霉脸没有宿舍住,学校只好让他到他们的宿舍住。

  而田柾国就是这个倒霉脸。

  无奈地开始了和田柾国同住一屋檐下的生活。他依旧尽着本职扮演着陌生人的戏码。田柾国也是,他们俩都主动把关系维持在点头之交上。金泰亨想这也许是田柾国之间所剩的最后的默契了吧。

  想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里。刚才下课,辅导员告诉他他的走读申请下周一就可以批下来了。这也就代表从周五晚上,也就是今天晚上开始他就可以回家住了。

  拎起行李箱,有人在这时从外面打开了宿舍门。金泰亨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大概是朴智旻下课回来了。正好趁着现在跟他说声再见。

  但是,怕啥来啥。

  推门进来的不是朴智旻,是田柾国。待看清来人,金泰亨的笑一下僵在了脸上。so尴尬,这是他们俩自见面一来第一次两个人独处。田柾国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行李箱。“你要回家?”“嗯。”金泰亨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没想到田柾国会主动提起这几年,金泰亨根本就没想过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还行?挺不错?你呢?这些都不是好的回答。他只好装作没听见,“替我跟智旻说声再见。”拉着行李狼狈离开。

  田柾国看着那被推开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宿舍门。拿着杯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尖有些泛白。

  金泰亨,你忘了吗?你还欠我一句再见啊。

  金泰亨很少会去回忆他和田柾国的那些个恩怨情仇。或许是因为田柾国的再次出现,打开了金泰亨心里那篇尘封已久的门。推开了金女士房间的门,从三年前金女士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这个房间。除了落了厚厚一层灰以外,屋里的摆设还是跟三年前一样。

  原来他已经自己一个人生活三年了。

  他和田柾国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只是他没有早点把这个错误扼杀在摇篮里,反而任由就这样错下去。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欠每个人一句对不起。

  But it's too late.

  从田柾国来到他家后的第一个晚上,因为噩梦来抱着枕头找自己,而自己把他搂在怀里,陪他到天亮;到后来金泰亨中考前夕田柾国的日夜相伴。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事情后,两个人好像都离不开对方了。在见不到对方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对方。

  当时的金泰亨还太年轻,不懂收敛自己的情绪。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高一军训时,抽空给家里打电话。一听到田柾国的声音,整个人就溃不成军,抽了抽鼻子“田柾国,我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

  “嗯。”田柾国尚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在金泰亨听来异常的好听。“我也想你。”

  从那以后他们俩之间多了些什么。他们牵手,拥抱,接吻。就像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生怕露了马脚被别人发现。他们在金泰亨的房里接吻,而外面金女士正在打扫卫生,她随时都会推门进来。

  他们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却又享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可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田柾国的离开是在春天。就像是那在初春融化的冰雪,只留下淡淡的水迹,来宣告自己曾经的存在。

  那天他放学,可田柾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校门口等他。回到家也没有田叔叔每天的那句“欢迎回来。”

  只有金女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对他说:

  “我和你田叔叔离婚了。”

  关于离婚的原因,金女士选择了闭口不谈。不论金泰亨怎么问,她都当没听见。

  金泰亨那时候还在庆幸他和田柾国的联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断掉。那时没有网络,没有智能手机。只能靠着每天的短信往来和两天一通的电话来维系两人还稚嫩的感情。

  他知道田柾国去了邻市,到了一所新的学校,进了一个新的班级。

  开始了一段他无法切身参与的新生活。

  在他17岁生日那天,他所认为的平静被彻底打碎了。

  一路从学校跑回家,拿着钥匙开门的手都在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屋里的灯都关着,金女士坐在落地窗旁漠然地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金泰亨鞋都没换,冲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跪了下来。

  刚才医院打电话通知他,金女士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胃癌晚期。

  “妈…妈没事的…我们有钱,我们可以去治!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泰亨啊…”金女士摸了摸他的头,脸上带着笑。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笑容,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金泰亨仿佛置身冰窖。

  “你和柾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和柾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他和田柾国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他们都知道。只是他们没有戳穿这件事罢了,他们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来阻止这件事。

  像是小时候吃饭太急,鱼骨头梗在了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刺得他喉咙生疼。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好。”

  他不能再让金女士操心了,他该担起支撑这个家的责任了。

  关了手机,请了长假陪着金女士。金女士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治疗,只是在家里待着。每天打着不同的电话,做着不同的事情。过得比以前还要充实。连金泰亨都开始怀疑,医院是不是给错了病历单。

  母子俩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天晚上的那件事。金泰亨也真的再也没有和田柾国联系过。有几次他的电话打到了家里,也都是金女士接的电话。像这样反复几次以后,他像是明白了金泰亨的意思。再也没有来过电话。属于他的那点最后的水迹也算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金女士的离开是在那年的三月,也是在春天。

  那怕看上去状态再好,金女士也是个病人,她也是没有能撑过金泰亨的高考。

  等到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金泰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隔三个月打开了他的手机。

  时间停止在1月8号,田柾国给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除了死亡。所有的离开都是背叛。”

  那晚,金泰亨在空荡的房间里泣不成声。没人来理会他,因为从那天开始这个“家”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他恨极了17岁那年的春天。

  那年春天,金泰亨 再也没有了一个家。

  那年春天,金泰亨彻底失去了田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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